肖也沒回答, 可是陳文軒的手機卻響了。

他望了眼來電顯示, 眉毛隨之皺起來。

電話是陳母打來的，她是個脾氣執拗的人, 如果不接就卯足勁兒一直打。

陳文軒稍稍停頓了下，按下通話鍵。

“你在哪裏？說好了今晚到家, 為什麽突然改變了計劃？發生了什麽事？還是說路上遇到了麻煩？實在不行, 讓你爸和你叔開車去接你吧！”她說了一大串。

“我沒事, 好著呢, 就是遇到了個朋友，喝了點酒不能開車……你們別擔心。”陳文軒選擇撒謊。

他對母親立過誓，不再跟唐卡發生任何糾葛。

所以實在沒勇氣讓對方知道，自己現在跟她在一起。

“那你什麽時候回來？明天中午？還是下午？我看天氣預報，各地都在下雪，所以心裏很擔心，根本睡不著覺……文軒，早點回來啊，我都大半年沒見兒子了。”她期待又懇切道。

陳文軒無力拒絕, 他是家中獨子，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和愛。

沈重的期待和關懷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
他是喜歡唐卡的, 但又不能對母親的感受視而不見。

陳文軒試圖在兩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, 既能滿足自己的願望，又不讓家裏人生氣。

可是這無疑很困難，陳母和唐家幾乎成水火不容之勢, 他根本無力掌控局面。

“太晚了，我想睡覺，明天再給您回電話好嗎？”他輕聲說。

“好的，早點睡啊，明天早上我去市場買你喜歡吃的菜！”唐母欣慰地掛了電話。

肖也神情有點傲慢，同時又夾帶著些許冷漠。

“目前為止，我什麽事都沒做，但是你好像已經無力應對了。”他說。

“這就是我跟她之間最大的障礙，如果不是因為這樣，我們早在一起了，你根本沒有任何介入的機會。”陳文軒坦承道。

“人生沒有如果，你以前沒機會，以後也不會有。”肖也語氣淡然道。

那一刻，陳文軒是痛恨肖也的。

他討厭這個男人，看似溫和實則強勢，不給自己留一絲遐想空間。

明明是來求覆合的，但卻根本沒有省悟和自覺。

他的樣子就好像是在對唐卡說：別再無理取鬧，我都專門來找人了，你還想要什麽呢？

陳文軒承認，自己各方面都不如這個男人。

所以他輸得心甘情願，沒有怨言。

但他替唐卡不忿，那樣獨立又強大的女孩子，她值得更好的人珍惜。

而不是像肖也這樣，被傲慢、輕視的對待，高興了就覆合，不高興就分手。

陳文軒靠在樓梯扶手上，安靜的抽完了一支煙，然後又拿出一根點上。

他的內心在掙紮，在天平上來來回回的走，卻始終拿捏不定。

“我明天會走，回家之後跟母親當面講明這件事，然後盡快回到這裏，跟唐卡攤牌。”陳文軒說。

“等你能回來，再說吧！”肖也幽幽道。

等他們返回房間時，已經是淩晨一點鐘。

肖也枕著手臂，耳邊反覆響起陳文軒的聲音。

他態度好像很堅定，似乎已經做好了面對暴風雨的準備。

如果他能回來，勢必會像唐卡表白……

不，絕不會有那麽一天。

想到這裏，肖也坐起來，打電話給林修。

“有空麽？”他問。

“隨時都有……有事兒您吩咐！”林修連忙道。

“幫我跑一趟清溪，去拜訪一個人。”他說。

“啊，好的！”林修直接應下。

唐卡睡得很不踏實，天不亮就醒了，她看了一下新聞後，興致沖沖地給元少洛打電話。

“封路了，燕京到這邊的火車、高速和省道全封了！您就安心在家過年吧，不用擔心我！”她激動的說。

“……唐小五，耍老子好玩麽？”元少洛惡聲惡氣道。

“我給您道歉，給您賠罪，等以後回到燕京，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，行麽？”唐卡語氣盡量卑微。

來往次數多了，他也發現，這位大少爺吃軟不吃硬。

多說幾句好話而已，自己又不掉一根汗毛，不花一分錢，有什麽？！

元少洛一語不發的沈默著，由著她連哄帶勸捧了半小時。

每次她以為對方睡著或斷信號的時候，元少洛就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，證明下自己的存在感。

最後唐卡說的口幹舌燥，嗓子都啞了，元少洛才再度開口。

“唐小五你記著，這次你又欠我一回！”

“我記著呢，我這輩子都不會忘！以後等我飛黃騰達了，絕對忘不了您的恩情！”

“嗯，那就這樣吧。”

元少洛掛了電話後，忍不住嘆氣。

他本來打算好好休息一晚，天亮後出發，結果天公不作美……居然大雪封路了。

要是天氣好，自己這會兒八成已經在路上了。

至於跟肖也打架後的約定，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
那時候他保證的是：不再騷擾唐卡，可這回對方求著自己辦事呢，情況不一樣！

雖說沒能當上冒牌男友，但是被唐卡好說歹說哄了半天，他心裏也挺舒坦的，就是覺得有點小遺憾。

安撫好了元少洛，唐卡終於安心了。

本想睡個回籠覺，但是想想對面和隔壁的人，還是決定起來做飯吧。

命運難測，她就想過個悠閑自在的年，沒想到居然成了丫鬟婆子。

她這邊才洗漱完畢，陳文軒就過來敲門。

“來得正好，你想吃什麽？”唐卡問。

“別做我的飯了，我得先回家一趟。”陳文軒說。

“現在就走嗎？”唐卡驚訝。

“嗯。”陳文軒點頭。

“路況不太好呀！”

“走慢點沒事。”

唐卡幫忙，把準備好的禮物給他拎到車上，又叮囑了幾句。

她出門時穿的薄，修長的脖頸露在外面，整個鼻尖都凍紅了。

“千萬別著急，一定得走慢點！到家後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報平安。”她叮囑說。

兩人身高差了二十多公分，陳文軒眼裏的她，看上去就像個小豆丁，除了臉部輪廓成熟了些外，跟中學那會沒什麽差。

“沙棘果可以幹吃，也可以打粉泡茶，我嬸吃比較好，那個煙熏泥鰍可以讓我叔下酒。待會到了服務站，你可一定要吃點兒東西，天這麽冷，身體扛不住的……”

陳文軒聽著她絮絮叨叨，內心突然湧起一股熱情，他驀然伸出雙臂抱住了她。

唐卡的話戛然而止，她睜大了眼睛，然後迅速從他懷裏掙脫出來。

她很困惑，不知道陳文軒這是怎麽了。

“我先走了，會很快會回來的。”陳文軒說。

“啊？還回來？你是說年後回燕京吧？”唐卡詢問道。

陳文軒沒回答，兀自鉆進車中離開。

唐卡註視著車子遠去，忍不住搖了搖頭。

天太冷了，她得趕緊回去！

還沒進門，就看到肖也站在那兒。

他穿得很整齊，人也很精神，不像是剛起來的樣子。

唐卡把手揣進口袋，跳起來跺了跺腳上的雪。

“陳文軒走了。”她眼睛亮晶晶的。

“嗯，我看見了。”肖也沈聲道。

“你呢？什麽時候走？”她追問。

“我不走。”肖也說。

“那就得我走了……大過年的，咱們孤男寡女待在這種地方，多不合適啊。而且你前段時間還在相親，讓人家知道了誤會怎麽辦？”唐卡說。

“沒有相親，林修騙你的。”肖也說。

“這樣啊。”唐卡笑了下，立刻將臉轉向外面。

“上屋裏吧，這裏冷，別再凍感冒了。”肖也說。

“沒事，我結實著呢！”她嘴硬。

肖也把外套脫下來，唐卡卻搖頭拒絕。

“肖先生，您不該來這裏的！”她聲音溫柔道。

“所以呢？”肖也問。

“等道路通暢以後，您就回去吧！又或者說，您如果真的喜歡待在這裏，我跟老板打聲招呼，您就在這裏繼續住，換我去別的地方。”唐卡彎起眼睛說。

她笑瞇瞇的，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生氣。

“為什麽要躲？”肖也蹙眉。

“因為我惹不起啊！”唐卡無奈道：“我惹不起您、元先生、曲先生、方若溪、賀飛鴻……我通通惹不起，所以就只能躲了。我都活得這麽卑微了，從燕京跑到這裏，您就擡擡手，給條生路吧！”

她避恐不及的態度，就好像是一根刺，深深地紮在肖也心上。

“我並沒有逼迫過你什麽。”他說。

“那您現在是在做什麽呢？突然跑到這裏來，闖進我的生活。您明知道，我現在為了生活，必須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……我不可能得罪您，更不可能把您當成惡徒一樣從這裏驅離。您沒有逼迫我什麽，但是您的行為，那麽做有什麽區別呢？”她小聲說。

說這話的時候，她一直望著遠方，不敢看肖也，所以也不清楚對方是什麽表情。

“肖先生，我嘗試過跟您在一起，也為了配得上您而努力過，但是到頭來我發現還是不行。有些東西不是憑借努力就可以改變的，譬如說為人處世、思維方式以及……偏見。您真的很棒，各方面都優秀，直到現在我也這麽認為。但是，我不行啊！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。多年的貧窮讓我危機重重，我永遠都不可能像一個生在象牙塔裏的公主那樣，每天心存美好渴望著愛情降臨，然後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，去全心全意的信任他、信賴他……我真的做不到。”

“因為我知道自己不美好，所以時刻都在提心吊膽，害怕自己被嫌惡、被放棄，到時候兩手空空、孤立無援，叫天天不應，叫地地不靈。您想要那種純粹的愛情，我也很想要啊，但我知道，自己不配得到，更沒辦法給予別人。所以，肖先生，我們這段感情從開始就是個錯誤，就讓它終結在半年前，好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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